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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关于送达的故事 一
拿到卷宗的时候，我习惯先看封面上的案由是个什么纠纷，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这个案件的审理难度，其次着重看一下被告的地址，看到是本市区内的，都会暗自庆幸。因为对于基层法官来说，送达真是个大问题，小则走街串巷，大则翻山越岭，加上当事人的抗拒情绪，其中滋味，局外人无法体会，也无法理解。一个在沿海某发达地区做法官的同学看到我在微博里讲述送达的艰辛，他很不解，“怎么法官还要亲自去送传票？”原来他们是一个法官配备一个助手和一个书记员，传票是由法警送达，法官只需要处理审判事物。所以我所讲述的送达事宜他觉得完全不理解，还调侃说“少壮不努力，一生在内地”，当时和他绝交的心都有了。
当我拿到这个案件的时候，看到是物业服务纠纷，内心窃喜，因为此类案件法律关系简单，裁判难度小，也不会涉及鉴定、评估，所以结案周期也短，法官们对此类纠纷往往是“喜闻乐见”。但当我看到被告的信息时，感觉高兴过早了。被告所在的小区是还建房小区，根据以往的审判经验，这类小区的因为物业服务费产生的纠纷频发，而且调解难度极大。因为业主多是失地农民，对于“住自己的房子给别人交费”这种模式在很大程度上还无法理解，虽然户籍上成了“城里人”，但在理念上一时还无法与现代城市管理模式相契合，这不只是法律问题，还是一个城市化进程中的社会问题。
令我紧张的还是后面的信息，“钱福生，1938年2月1日出生……”，相对于初见案由时的欣喜，现在的心情可谓焦躁。这意味着本案的送达对象是一个76岁的老人，我得通俗地告诉他，有人在告他，要他交纳他可能无法理解的物业服务费，还得向他解释诉讼权利、义务。根据这几年的经验，年龄越大的当事人，对自己内心确认的“真相”越执着，你讲“举证责任”时，用“天理”和“良心”来进行反驳的可能性就越大，随之而来的诉前引导，诉中释明，判后答疑的工作量也就越大，效果也不好。所以，与老年当事人的沟通对民事法官来说，着实是一大挑战。
我怀着侥幸心理先是邮寄了诉讼文书，第二天即被退回，回退理由为“拒收”，我长叹一声，和书记员小周说，我们摊上大事儿了。
二
到达这个叫做“林雅花园”的小区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小区的周边，看样子还不错，整洁有序。小区门口还挂着横幅，写着“早日交齐材料，早日办理产权证”。在物业公司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找到了钱福生老人的住所。
钱福生老人住在一层，靠近阳台的一小块地上栽着大葱和蒜苗，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说，和老人说过不允许私自种植，但是老人始终不听。我和他说，一会儿我们敲门的时候，你先回避一下吧，要不然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把手机录像功能打开，交到小周手里，叮嘱她不要对着当事人的脸拍，顺手拿着，倾斜一定角度即可。我已经形成一个习惯，外出执行公务时，把自己的手机当成“执法记录仪”，尤其是送达的时候，录像是送达过程的完整记录，以及缺席审理的依据。
小周说准备好了，我就去敲门。门上的猫眼闪了一下，门开了一个口子，一个清瘦的老人探出头来打量着我们，某个瞬间让我想起了我的祖父。
“您好，是钱福生老师吗？”在C城，“老师”是一个通用的尊称。
“是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出示证件，告诉他我是本市S区法院的法官，然后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说明来意，希望他能签收文书。
钱福生老人脸色骤变，一手把这门，一面声色俱厉地回应：“我没有钱，我住我的房子他们凭啥收钱？他们又没给我服务，我这么大年纪了哪有钱？还告我，我犯了什么罪？”接下来的一分钟时间，他一直在重复这个观点，每当我试图说话，他就加大音量来阻止。
“你可以先把文书签收了，然后找物业公司协商一下。或者来由法院我们来处理。”我抓住他喘气的空隙，终于插了一句话。当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很紧张，因为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对正常的司法行为如此抗拒。如今，我已习以为常，这时只是需要耐心地听他说完，并且竭力避免言语冲突。
“我根本不认识字，你去社区问问，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反正我没有钱，我没犯法，不去法院”。
“那我把内容给你读一遍，然后你先收着文书，回头你可以找识字的家人读一下，希望可以来法院把事情说清楚，可以商量。”我把文书拿到他面前，开始给他讲一些注意事项。
“我是自己住，没有家人。没钱！”然后他突然关上门，我手里的文书一半被夹在了门缝里，塞不进去，也揪不出来。
小周问我：“这个可以算留置送达吗？”
我说：“算吧。”相视苦笑一下，悻悻而归。
三
开庭那天，钱福生老人没有来，这是意料之中的。
缺席审理没有抗辩，没有辩论，所以庭审节奏很快。只用了半个小时，整个庭审就结束了。
休庭后，我和物业公司的代理人聊了聊送达的过程，说这个案子即使判你们胜诉，执行的时候也会很困难，所以希望你们回去以后，可以和社区工作人员沟通一下，去找老人谈一谈，尽量协商解决。
旁听席上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开始大道苦水，说物业公司也很为难，有的业主因为房子漏水不交费，有的是因为门口的灯不亮不交费，有的宠物丢了不交费，理由千奇百怪，这个老人根本就不是没钱，家里都是做生意的，就是不讲理，社区已经协调过几次了，没有效果。
我说，还是尽量争取和解嘛，有些案件，胜诉的结果也未必能达到你们想要的效果。
四
经过庭里研究，案件事实并无争议，于是我很快起草了判决书，然后结案。此刻我深刻地感觉到，对于这类案子，相对于送达这类看似细节性的问题，主体性的审理、裁判问题反而显得简单多了。
判决书怎么送达给钱福生老人，我一度很纠结。我甚至想到了申请派法警一起去，以防突发事件，自己应付不来。后来考虑到可能这种“阵势”更容易激化矛盾，以及司法成本的问题，没有施行，毕竟判决的标的额也就五百多块钱。
最终的方案是除了我和书记员之外，向当地社区居委会请求协助沟通。社区派了一名大学生村官小嫣和我们同行。在路上时，我向小嫣问起钱福生老人的情况，比如是不是特困户之类的，平时和别人相处的怎么样等等。小嫣说特困户谈不上，就是普通人家，和邻里之间也没听说有什么矛盾。小嫣还问了问我考到法院需要什么条件，我笑着说，你可以先来实习下，再决定要不要来这里工作。
五
我照旧叮嘱小周把手机录像打开，调整好角度，这次敲门的是村官小嫣。
钱福生老人照例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然后开了门。小嫣和老人热情地打招呼，然后解释我们的来意。可能是她之前没有听清楚我的意思，我们实际上是来送达判决书的，小嫣和老人解释的时候，说我们是来现场解决纠纷的。老人没有上次那么冲动，还友好地把我们让进了屋子，这让我很意外。
进屋落座后，小嫣以鲜明的居委会风格询问老人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等，让我深感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此时我心里满满的都是另外一件事，如何让钱福生老人签收判决书。我看了小嫣一眼，小嫣明白了我的意思，说下面让张法官给你说说你和物业公司的事情。
老人脸色一下就变了，还是那句铿锵有力的话：“我没有钱！”
“您应该记得我，前阵子我来过一次，告诉您物业公司在起诉您，并且给您送达了文书……”
“我根本不识字，你问我社区的人，你送给我也白送，我也不可能去法院，我都不知道法院在哪里。”
“依照法律规定，您没有正当理由不到庭，我们会缺席审理，我们审理后做了判决，这是判决书，请您签收，判决内容是由您支付物业公司576元物业服务费……”
“什么叫正当理由，我这么大年纪了算不算正当理由？我没有钱！我找不到法院算不算正当理由？这个钱我不会给！我没有钱！”老人激动的样子令我内心很紧张，但是表面还是装作平静，我又看了一眼小嫣然。
小嫣会意，安抚道：“法官是可以调解的，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法官说。”
“物业公司啥都不干，凭什么收钱？电梯里的空调被偷了，物业公司为什么不管？法院怎么不管？”
我有些失去耐心，想尽快结束这次征程，于是程序性地说：“这是一审的判决，判决您向物业公司支付物业服务费576元，您如果不服，可以上诉到C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请您签收文书。”
“我当然不服，我没有钱，我不会给！我不会写字，怎么签？”老人直直地盯着我。
“那您把判决书留着，回头让家人帮您读一下。我们先走了。”我起身，打算立即结束这趟痛苦的差事。
“你不许走，他们偷空调你怎么不管，你给我把空调找回来！”我没有回应，径直起身，老人也起身，好在他没有拦着我。小嫣在一旁继续安抚他，说些什么我已经无心听了，只是径直和小周出了门。
出了门才发现，好多人通过阳台上的窗子往屋里打望，有人对着我和小周喊：“是不是法院的？是不是骗子？”“就知道欺负老人！”
我和小周相视苦笑一下，依旧不回头，径直往外走。小嫣随后跟上来了。
小嫣说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这样。我说辛苦你了，没有你都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依照程序，我让小嫣在送达回证上进行了见证签字，配上手机录像，送达在法律程序上完成了。
回来的路上，小周感叹，千难万难，总算送到了。然后又说，送到他家里难，送到他心里让他接受更难，可能永远都无法送达，你还没法留置。
我说，耶，这么深奥。
六
接下来的15天，我叮嘱小周，密切关注钱福生老人是否上诉。我甚至有些期待他能上诉，这样至少证明他找人看了判决书，而且愿意将自己的权利与意见纳入到常规的司法程序中来。
但是，他始终没有上诉。
算着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我问小周，钱福生没有来上诉吗？
小周说，这段时间你问了不下十遍了，没有。
我说，哦，那判决生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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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关于送达的故事 一
拿到卷宗的时候，我习惯先看封面上的案由是个什么纠纷，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这个案件的审理难度，其次着重看一下被告的地址，看到是本市区内的，都会暗自庆幸。因为对于基层法官来说，送达真是个大问题，小则走街串巷，大则翻山越岭，加上当事人的抗拒情绪，其中滋味，局外人无法体会，也无法理解。一个在沿海某发达地区做法官的同学看到我在微博里讲述送达的艰辛，他很不解，“怎么法官还要亲自去送传票？”原来他们是一个法官配备一个助手和一个书记员，传票是由法警送达，法官只需要处理审判事物。所以我所讲述的送达事宜他觉得完全不理解，还调侃说“少壮不努力，一生在内地”，当时和他绝交的心都有了。
当我拿到这个案件的时候，看到是物业服务纠纷，内心窃喜，因为此类案件法律关系简单，裁判难度小，也不会涉及鉴定、评估，所以结案周期也短，法官们对此类纠纷往往是“喜闻乐见”。但当我看到被告的信息时，感觉高兴过早了。被告所在的小区是还建房小区，根据以往的审判经验，这类小区的因为物业服务费产生的纠纷频发，而且调解难度极大。因为业主多是失地农民，对于“住自己的房子给别人交费”这种模式在很大程度上还无法理解，虽然户籍上成了“城里人”，但在理念上一时还无法与现代城市管理模式相契合，这不只是法律问题，还是一个城市化进程中的社会问题。
令我紧张的还是后面的信息，“钱福生，1938年2月1日出生……”，相对于初见案由时的欣喜，现在的心情可谓焦躁。这意味着本案的送达对象是一个76岁的老人，我得通俗地告诉他，有人在告他，要他交纳他可能无法理解的物业服务费，还得向他解释诉讼权利、义务。根据这几年的经验，年龄越大的当事人，对自己内心确认的“真相”越执着，你讲“举证责任”时，用“天理”和“良心”来进行反驳的可能性就越大，随之而来的诉前引导，诉中释明，判后答疑的工作量也就越大，效果也不好。所以，与老年当事人的沟通对民事法官来说，着实是一大挑战。
我怀着侥幸心理先是邮寄了诉讼文书，第二天即被退回，回退理由为“拒收”，我长叹一声，和书记员小周说，我们摊上大事儿了。
二
到达这个叫做“林雅花园”的小区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小区的周边，看样子还不错，整洁有序。小区门口还挂着横幅，写着“早日交齐材料，早日办理产权证”。在物业公司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找到了钱福生老人的住所。
钱福生老人住在一层，靠近阳台的一小块地上栽着大葱和蒜苗，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说，和老人说过不允许私自种植，但是老人始终不听。我和他说，一会儿我们敲门的时候，你先回避一下吧，要不然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把手机录像功能打开，交到小周手里，叮嘱她不要对着当事人的脸拍，顺手拿着，倾斜一定角度即可。我已经形成一个习惯，外出执行公务时，把自己的手机当成“执法记录仪”，尤其是送达的时候，录像是送达过程的完整记录，以及缺席审理的依据。
小周说准备好了，我就去敲门。门上的猫眼闪了一下，门开了一个口子，一个清瘦的老人探出头来打量着我们，某个瞬间让我想起了我的祖父。
“您好，是钱福生老师吗？”在C城，“老师”是一个通用的尊称。
“是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出示证件，告诉他我是本市S区法院的法官，然后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说明来意，希望他能签收文书。
钱福生老人脸色骤变，一手把这门，一面声色俱厉地回应：“我没有钱，我住我的房子他们凭啥收钱？他们又没给我服务，我这么大年纪了哪有钱？还告我，我犯了什么罪？”接下来的一分钟时间，他一直在重复这个观点，每当我试图说话，他就加大音量来阻止。
“你可以先把文书签收了，然后找物业公司协商一下。或者来由法院我们来处理。”我抓住他喘气的空隙，终于插了一句话。当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很紧张，因为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对正常的司法行为如此抗拒。如今，我已习以为常，这时只是需要耐心地听他说完，并且竭力避免言语冲突。
“我根本不认识字，你去社区问问，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反正我没有钱，我没犯法，不去法院”。
“那我把内容给你读一遍，然后你先收着文书，回头你可以找识字的家人读一下，希望可以来法院把事情说清楚，可以商量。”我把文书拿到他面前，开始给他讲一些注意事项。
“我是自己住，没有家人。没钱！”然后他突然关上门，我手里的文书一半被夹在了门缝里，塞不进去，也揪不出来。
小周问我：“这个可以算留置送达吗？”
我说：“算吧。”相视苦笑一下，悻悻而归。
三
开庭那天，钱福生老人没有来，这是意料之中的。
缺席审理没有抗辩，没有辩论，所以庭审节奏很快。只用了半个小时，整个庭审就结束了。
休庭后，我和物业公司的代理人聊了聊送达的过程，说这个案子即使判你们胜诉，执行的时候也会很困难，所以希望你们回去以后，可以和社区工作人员沟通一下，去找老人谈一谈，尽量协商解决。
旁听席上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开始大道苦水，说物业公司也很为难，有的业主因为房子漏水不交费，有的是因为门口的灯不亮不交费，有的宠物丢了不交费，理由千奇百怪，这个老人根本就不是没钱，家里都是做生意的，就是不讲理，社区已经协调过几次了，没有效果。
我说，还是尽量争取和解嘛，有些案件，胜诉的结果也未必能达到你们想要的效果。
四
经过庭里研究，案件事实并无争议，于是我很快起草了判决书，然后结案。此刻我深刻地感觉到，对于这类案子，相对于送达这类看似细节性的问题，主体性的审理、裁判问题反而显得简单多了。
判决书怎么送达给钱福生老人，我一度很纠结。我甚至想到了申请派法警一起去，以防突发事件，自己应付不来。后来考虑到可能这种“阵势”更容易激化矛盾，以及司法成本的问题，没有施行，毕竟判决的标的额也就五百多块钱。
最终的方案是除了我和书记员之外，向当地社区居委会请求协助沟通。社区派了一名大学生村官小嫣和我们同行。在路上时，我向小嫣问起钱福生老人的情况，比如是不是特困户之类的，平时和别人相处的怎么样等等。小嫣说特困户谈不上，就是普通人家，和邻里之间也没听说有什么矛盾。小嫣还问了问我考到法院需要什么条件，我笑着说，你可以先来实习下，再决定要不要来这里工作。
五
我照旧叮嘱小周把手机录像打开，调整好角度，这次敲门的是村官小嫣。
钱福生老人照例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然后开了门。小嫣和老人热情地打招呼，然后解释我们的来意。可能是她之前没有听清楚我的意思，我们实际上是来送达判决书的，小嫣和老人解释的时候，说我们是来现场解决纠纷的。老人没有上次那么冲动，还友好地把我们让进了屋子，这让我很意外。
进屋落座后，小嫣以鲜明的居委会风格询问老人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等，让我深感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此时我心里满满的都是另外一件事，如何让钱福生老人签收判决书。我看了小嫣一眼，小嫣明白了我的意思，说下面让张法官给你说说你和物业公司的事情。
老人脸色一下就变了，还是那句铿锵有力的话：“我没有钱！”
“您应该记得我，前阵子我来过一次，告诉您物业公司在起诉您，并且给您送达了文书……”
“我根本不识字，你问我社区的人，你送给我也白送，我也不可能去法院，我都不知道法院在哪里。”
“依照法律规定，您没有正当理由不到庭，我们会缺席审理，我们审理后做了判决，这是判决书，请您签收，判决内容是由您支付物业公司576元物业服务费……”
“什么叫正当理由，我这么大年纪了算不算正当理由？我没有钱！我找不到法院算不算正当理由？这个钱我不会给！我没有钱！”老人激动的样子令我内心很紧张，但是表面还是装作平静，我又看了一眼小嫣然。
小嫣会意，安抚道：“法官是可以调解的，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法官说。”
“物业公司啥都不干，凭什么收钱？电梯里的空调被偷了，物业公司为什么不管？法院怎么不管？”
我有些失去耐心，想尽快结束这次征程，于是程序性地说：“这是一审的判决，判决您向物业公司支付物业服务费576元，您如果不服，可以上诉到C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请您签收文书。”
“我当然不服，我没有钱，我不会给！我不会写字，怎么签？”老人直直地盯着我。
“那您把判决书留着，回头让家人帮您读一下。我们先走了。”我起身，打算立即结束这趟痛苦的差事。
“你不许走，他们偷空调你怎么不管，你给我把空调找回来！”我没有回应，径直起身，老人也起身，好在他没有拦着我。小嫣在一旁继续安抚他，说些什么我已经无心听了，只是径直和小周出了门。
出了门才发现，好多人通过阳台上的窗子往屋里打望，有人对着我和小周喊：“是不是法院的？是不是骗子？”“就知道欺负老人！”
我和小周相视苦笑一下，依旧不回头，径直往外走。小嫣随后跟上来了。
小嫣说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这样。我说辛苦你了，没有你都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依照程序，我让小嫣在送达回证上进行了见证签字，配上手机录像，送达在法律程序上完成了。
回来的路上，小周感叹，千难万难，总算送到了。然后又说，送到他家里难，送到他心里让他接受更难，可能永远都无法送达，你还没法留置。
我说，耶，这么深奥。
六
接下来的15天，我叮嘱小周，密切关注钱福生老人是否上诉。我甚至有些期待他能上诉，这样至少证明他找人看了判决书，而且愿意将自己的权利与意见纳入到常规的司法程序中来。
但是，他始终没有上诉。
算着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我问小周，钱福生没有来上诉吗？
小周说，这段时间你问了不下十遍了，没有。
我说，哦，那判决生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