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51岁的上海四维乐马事务所主任厉明来说，过去的一年有点忙，除了原来诸多的职位外，他还多了一个新职位——奉贤区司法局副局长。作为上海市委统战部首批推出的上海新阶层人士进政府挂职干部之一，他还同时成为了上海“律师为官”第一人。今年7月，挂职一年即将届满，他的感受如何？“上海法治声音”记者日前独家访谈了厉明律师。
一年前就职时憋着股劲
回首一年前，2013年7月随着奉贤区委副书记张小松宣读任命通知，厉明律师开始走马上任奉贤区司法局副局长一职。和厉明一样，上海拙朴投资管理中心创始合伙人邵楠走上了奉贤区发展改革委员会副主任的岗位，而万隆国际咨询集团有限公司总裁助理陆雷则挂职奉贤区科委副主任。他们三人都作为上海新的社会阶层代表人士，在奉贤区政府部门的领导岗位上开始为期一年的挂职锻炼，这也是上海首批新的社会阶层代表人士被安排到政府部门挂职。上海新的社会阶层代表人士奉贤实践锻炼基地也于当日挂牌。奉贤成为了上海市唯一一个“体制外”人士挂职锻炼的实践基地。
厉明他们三位挂职干部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要在这一年里做出点样子干出点成就来。幸运的是，他们所挂职的岗位，都跟自己的本行“对口”，这让他们游刃有余。作为一名从业20多年的老律师，厉明对“管律师”的司法局非常熟悉，可以说除了挂职学习之外，更多的是把自己积累了多年的经验和资源运用到司法行政工作中去。毕竟，这次挂职是一次正式的“登堂入室”，大家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都憋着一股劲，要把所挂职的工作做好。尤其对厉明而言，意义更不一样的是，上海还未有从律师身份进入政法行政机构的先例，因此他的此次实践，也是对“律师是否适合为官”的一种回答。
挂职期间办的四件实事
对厉明来说，他说的对口的意思，是挂职可以帮助到当地律师。他自己的职业生涯几乎与中国律师业的发展轨迹相一致，厉明深知律师行业发展的不平衡，仅以上海为例，郊区县律师与市区律师相比，总体上在发展阶段上已经被远远甩开了不小的距离，如何让郊区县律师提升自信心和专业水准，是厉明履新之后着重考虑的问题。这一年来，厉明大事小事做了不少，他给记者津津乐道地细数了其中的四件实事。
第一件事是，推动奉贤律师参加龙舟赛。去年的这个时候，厉明刚刚到奉贤，第一件事情就是说服奉贤的律师参加即将举办的上海市律协组织的龙舟赛。每年市律协都会组织龙舟赛，各个市区律工委会派律师参加，但是奉贤等一些郊区县的律师都未参加。令厉明意想不到的是，奉贤律师婉拒了厉明的提议，后来厉明才得知，在很多郊区县律师看来，市区和郊区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天然隔阂，觉得市区的活动不愿意带郊区玩，郊区律师也就不太愿意去瞎凑热闹了。
“其实，这是郊区县律师自信心不足的表现，市区律师并没有戴着这样的有色眼镜，但是如何让奉贤律师明白这一点，还需要一些疏导工作。”“出师不利”的厉明并没有气馁，后来在他的反复劝导下，奉贤律师终于派队参加了那次龙舟赛，这也是奉贤律师历史上第一次参加龙舟赛，也是上海律协龙舟赛举办5年来，第一次有郊区县律师队伍参赛。没想到十支队伍比赛，首次参赛的奉贤队最后还得了个第五名的好成绩，奉贤律师们兴高采烈，大家感到打开心扉后的交流交往会有更多意外的收获。
今年市律协的第六届龙舟赛又开始报名了，奉贤律师这次积极参加，这让厉明感到很是欣慰，只要郊区律师跨出第一步，今后的路他们可以走得更加昂扬。事实上，所有的发展机遇都来自于自信主动的交流和融合，只有跨越了这一步，才能寻找到更多的发展机会。
第二件事是，调动资源传经送宝。厉明目前还担任着九届市律协的监事长，他邀请市律协会长盛雷鸣一起到奉贤体察区情，同时邀请上海全部7个郊区县的律师代表齐聚奉贤，共同研究影响郊区县律师业发展的瓶颈问题，大家集思广益、出谋划策共同助推郊区县律师业的发展。这也是奉贤第一次迎来律协会长的视察。盛雷鸣在讲话中指出，郊区律师发展瓶颈在于，新业务涉及少，但是传统业务也没有做精，郊区律师在业务以及品牌的宣传上，都还缺乏精益求精的意识。同样来自郊区律所的盛雷鸣律师的现身说法使奉贤律师感同身受，提振了信心。
事实上，这些问题，厉明在来之后深入调研中已经有所了解。奉贤共有20多家律所，120多名律师，厉明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律所，发现了不少“小问题”。比如大部分律所都是开在马路边的“门面房”里，让他有点穿越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上海90年代律所刚刚兴起时的状态，当时大部分律所也都这样，开在马路边，跟修车铺、杂货店毗邻而居，还没有进商务楼的概念。调研中，他进到有些律所里，发现不少律所摆设太过简陋，桌椅上积了不少灰尘，干枯的绿化似好久无人料理，墙上的招贴画也被太阳晒得泛黄。交流中，一些律师认为，律师经常出去办案，业务做好了就可以了，对律所内的陈设不必有太多讲究。厉明告诉大家，律师是专业人士，要有档次感，即使律所不进商务楼，也要给人以整洁庄重的第一印象。应该擦掉的灰尘你不去擦，这看似小事，却会让客户觉得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希望大家能够从小事做起，不断提升形象。
为了更好地指导奉贤律师发展，厉明自己举办了多次讲座，面对面，甚至是单个针对性的交流，一点点从基本的律所形象设计到复杂的律所管理，帮助奉贤律师诊断发展中的各类问题，跟大家讲如何做个好律师办个好律所。为了奉贤律师业的未来，厉明与青年律师交流更多。如何提高自身业务能力、吸引更多案源是青年律师非常关心的问题，大家有时会在讲座之后，单独再来找他交流。比如一位年轻律师开了一家以个人名字命名的律所，厉明告诉他，以个人为品牌当然好，但是如果律所要做大做强，应该选一个不带任何个人名姓的律所名字，这样让每个来这家律所的律师感到，他不是在为别人打工，而是在为自己的事业奋斗，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律师来加盟，才能把事业做大。后来，这位律师回去更改了律所的名字。
厉明坦诚倾心的交流，让大家感觉非常解渴，说好安排青年律师听的讲座结果吸引了不少老律师前来。一些老律师听讲后感慨道，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坦率”、“一针见血”的讲座。厉明甚至拿出自己事务所管理中的“家丑”进行剖析，如如何协调化解合伙人之间矛盾、如何处理律师之间抢业务纠纷等等，厉明还拿自己经历的一些真实案例跟大家分享，告诉大家，团队建设，不能只根据个人好恶和情绪变化，还要综合考虑律所整体的发展，这样才能做出理性的判断。
第三件事情，是带领奉贤的律师到市区考察。多交流学习，可以促进思考，提升工作效率。比如他带律师到静安区司法局学习，听静安司法局的陈筱洁局长讲解如何化解复杂的社会突发矛盾。一些使用科学数据处理矛盾的做法，让他们听来耳目一新，非常有启发。
厉明还把杨浦区中小律师所联盟的经验介绍给奉贤律师。对律师而言，专业性决定了他们喜欢作战的自由，但是规模化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槛，如何将自由和规模统一在一起从而提升业务档次，杨浦区的律师联盟开创了一条新路。奉贤目前是律所多、规模小，新型业务少，收费上不去，如何把这些互为因果的情况处理好，集中一部分律所建立联盟不失为是一种有益尝试，奉贤律师吸纳了这个建议，目前已经开始尝试组建奉贤的“南上海律师联盟”。
第四件事情，是帮助区政府法律顾问团争取到了100万元经费。奉贤区的律师政府法律顾问团早就成立了，但是一直没有经费。厉明在一次与奉贤区长的交谈中，诚恳地建议，律师承担公益法律服务的同时，也希望区政府可以有偿购买律师的法律服务，区长当即拍板每年拨款100万元经费给法律顾问团，长期参加区政府法律服务的律师，可以获得费用支持，这对很多律师来说，非常振奋，充分感受到了区政府对法律工作的重视。
与此同时，厉明还帮奉贤区建立了公信人士平台。公信人士就是非在政府担任公职的一些社会人士，具有较强的专业背景和较高的社会威望，比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媒体记者、律师等等，在化解动拆迁等复杂社会矛盾时，可以通过公信人士的参与调解，更容易让对方接受和信服。奉贤区很重视这个平台建设，给所有的受聘人士发了聘书。这个平台立刻也显示出了效力，短期内已经化解了数起矛盾，厉明和其他两位公信人士还参与化解了几起群体性纠纷。这个平台缓解了政府和部分市民之间的紧张关系，其透明的运作机制，杜绝了暗箱操作，公信平台在政府和老百姓之间搭建了良好互动的桥梁。
城里城外感觉真不一样
一年挂职，虽然不需要天天去奉贤，但是每周三天的工作时间投入，还是让厉明感受到了很多政府内部不同于先前印象和想象的东西。“以前我经常以监督者的身份对政府工作评头论足，那是作为局外人观察政府，和这次跑到里面去当了一回局内人，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厉明这样总结他的总体感受，这种由“体制外”新阶层人士挂职政府干部的形式体现了我们国家政治文明的进步，以他法律人的眼光来看，政府工作的改善大有可为；而同时，作为人大代表也更加真实感受到政府工作的另一面，对厉明来说，未来提出的人大议案和书面意见将会更加中肯。
厉明感到，政府在依法行政上还有很大提升的空间。依法治国是一个很高远的目标，但目前步子迈得还很沉。政府官员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一定的棘手任务，这就使得很多事情的执行变得有些急迫。尤其现在官员是任期制的，一个任期如同演绎一曲交响乐，依法理政是基调，现实主义、实用主义往往成为主调，大家普遍追求任期内完成某项既定目标，这样就容易留下后遗症。他经常处理一些疑难纠纷时，政府工作人员会经常讲，要按当时的规定来做。这就是前后标准制订不一，在日后的工作当中，执行两套政策、双重标准，表面上出现老百姓不服规定，其实是针对前后两任领导的作为，用老百姓心中的一杆称称量下来是不一致的，不连贯的，由此引出公平问题。依法行政的要义，是按照法律精神行事，法定的标准是相对稳定的，这就与政府一些政策善变形成了矛盾冲突。依法行政，依法理政很累，但是累是为了未来的轻松和顺利。
看到了很多问题的复杂性后，厉明无奈地说，以前做人大代表多是提问题，今后批评的声音要减少些，多提一些建设性的建议。比如，他现在经常给地方政府提的建议就是，不要寅吃卯粮，不要透支未来，将来地方债增多，损害的还是区域发展利益，只有增强依法行政意识，才能避免日后矛盾积淀。
吸引精英律师进入从政队伍
厉明一年的“从政”之路似乎走得还比较顺，这是否意味着律师的从政之路打开了通道？厉明说，现在只是挂职而已，在上海，目前还没有律师直接从政的先例。
虽然这一年来，对厉明而言，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自己的律师业务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挂职单位没有工资津贴，只有一份交通补贴。但是他觉得很值得，可以学习了解到更多东西，同时也可以把自己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回馈给一些需要的人群身上，把遭遇的教训让更多的人来分享后受到启发，这种精神上的收获是他最看重的。
将优秀律师提拔到的体制内或者当“官”的事情一直备受关注，在北京，最高院公开面试一些优秀律师进入法院系统已经引发了全国关注。据悉，在国外，法官多是从资深律师当中遴选，阅历丰富，专业度高。而国内法院的法官多是从院校直接进入法院系统，缺乏实际操作经验，随着司法改革的推进，相信会有更多的改革举措推出。
除了法律专业领域外，在律师当中，也有一批非常热心社会管理，乐于进入政府参加行政管理工作的律师。这些律师大多在专业领域内已经成为资深专家，不仅德才兼备，而且个人财富积累已经基本完成。他们做事情已经不是特别在意个人收入，而更在于服务社会和回报社会。
目前在上海，律师参政更多的是通过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或者担任政府的法律顾问实现，还没有律师直接进入政府直接从政的途径。事实上，一些律师代表和委员在参与政府事务管理中的建言献策，让人感到“很有质量”、“颇有见地”，不仅具有严谨的法律思维，而且所提出的解决方案都切中要点，大家都愿意倾听。
新阶层人士挂职，对这些“功成名就”的体制外人士而言，进体制更多是为了实现人生的另外一种价值，在一个社会公共性的平台上，更好地服务社会。厉明和另外两位挂职干部邵楠和陆雷最近在碰头时，也在探讨，这一年来的挂职感受，发现自己的经验都可以用在挂职岗位上，这样专业对口的挂职模式，是对挂职人员量身定做的模式，对促进当地相关行业的发展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其实可以成为干部选拔的一种方式。
据悉，首批新阶层人士挂职一年结束后，接下来将有第二批推进，新的人选正在物色中。
厉明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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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明，男，生于1963年7月，浙江宁波人，汉族，民盟，1985年7月参加工作，法学硕士，现任上海四维乐马律师事务所主任。1995年11月-2007年9月，任上海市四维律师事务所主任。2007年9月至今，任上海四维乐马律师事务所主任。上海市第十二届、第十三届、第十四届人大代表，仲裁员，历任上海市律师协会副会长，现任上海市律师协会监事长。
